多么静寂。
她与儿子说着话,回忆着他以往生活的种种细节,这些只存在于她意识中的回忆使整个空间都充满孩子的声音、泪水、带插图书本的簌簌声、小匙敲击白色盘子边缘的当当声、自制收音机的嗡嗡声、滑雪板的吱吱声、船桨在郊外池塘上的咿哑声、糖果纸的沙沙声和孩子的脸蛋、肩膀、胸膛那模糊的轮廓。
他的眼泪和伤心事,他的好的与坏的举动,被她的绝望所唤起,显得清楚突出,可以触摸得到。
攫住她的不是对逝者的回忆,而是对现实生活的躁动不安。
干吗要在这么糟的灯光下成宵读书,这是怎么回事,年纪轻轻就戴上了眼镜……
拿糖块在一口口喝荼,他是否在炮火下顺着田野奔跑……她想紧靠着他,他需要她,她要往缸子里给他倒茶,要对他说“再吃点面包吧”。她要替他脱鞋,洗净他磨破的脚,要把围巾给他围在脖子上……但每次他都消失不见,她无法找到他。如今她找到了托利亚,但他已经不再需要她。
远处可见g,m前带花岗石十字架的坟墓。墓碑耸立着,有如一群谁也不需要、对所有人都无动于衷的老人。有的往一边倒塌,有的软弱无力地靠在树干上。
天空仿佛变成真空,好像被什么东西从它那里抽走了空气。头顶是一片充满干燥尘埃的旷宇。从天空中抽走空气、无声无息、威力强大的抽气机一直工作着,工作着。对柳德米拉来说不仅天空不复存在,信心和希望也不复存在。在没有空气的巨大旷宇中只剩下一座冻成一团的灰土包。
所有有生命的东西:母亲、娜佳、维克托的眼睛、战报,都已不复存在。
有生命的变成无生命的。整个世界上活着的只有托利亚。但四周多么岑静。他是否已经知道,她来了……
瞧他穿着单薄的粗平纹布衬衣光脚躺着,怎么能不给他一床被子,大地完全冰封,夜晚总是严寒。
突然柳德米拉涌出鼻血。头巾变得沉甸甸的,完全湿透。她头晕目眩,一瞬间仿佛失去了知觉。她眯起眼睛,当她睁开眼时,被她的痛苦所唤起的那个世界业已消失,只有被风卷起的灰蒙蒙的尘埃在坟丘上空盘旋,一会儿这个、一会儿
柳德米拉跪下,轻轻地免得惊动儿子,扶正写有他名字的木牌。每当她送他去上学,理一理他上衣领子时,他总是不高兴。
“我来了,可你大约在想,怎么妈妈不来啊……”
她小声说着,害怕被墓地栅栏后面的人听见。
卡车在公路上疾驰,昏暗的低吹雪卷扬升腾,沿着柏油路盘旋飞舞……提着牛奶桶的卖牛奶女人走着,扛着口袋的人们走着,把军靴踩得咯吱直响,穿着棉衣戴着士兵棉帽的中学生们跑着。
但充满运动的白天,在她看来恰似模糊不清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