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由于无法忍受的心灵上的痛苦,四周的一切变得越来越黑暗。
她将经受无限期痛苦的想法突然向她袭来,维克托将死去,她女儿的儿孙们将死去,而她将一直感到痛苦。
当忧愁的感觉变得如此无法忍受,使她的心脏再也承受不了时,现实世界和活在柳德米拉心中的世界间的界限重新消失,永恒在她的爱面前退却。
她想,为什么要把托利亚的死讯告诉他的亲生父亲,告诉维克托和所有亲人,要知道也许什么还不清楚。最好再等等,也许一切还将完全是另一个样子。
她悄悄对自己说:
那个坟丘开始升起烟雾。
涌出冰面,把托利亚从黑暗中推出的活水流淌着消失了,那个曾在一瞬间砸碎镣铐、企图成为现实的世界,那个由母亲的绝望所创造的世界,重新冰消瓦解。她的绝望,像上帝那样,把中尉从坟墓中托起,用无数颗新星把旷宇填满。
在这回忆的时刻,只有他一人活在世上,因为他,所有其他东西才在眼前闪现。
但母亲那巨大的力量无法留住强大的人群、大海、道路、土地和城市,让没有生气的托利亚管辖。
她把头巾移到眼前,眼睛是干涩的,而头巾却因鲜血而湿润。她感到,她脸上沾满黏糊糊的血。她拱着背、安顺地坐着,身不由己地对意识到托利亚的不在作出了第一个小小的反应。
“你对谁都别说,还什么都不清楚,一切还将好起来。”
柳德米拉用大衣下摆遮住托利亚的脚。她摘下头巾盖住儿子的肩。
“天哪,不能这样,为什么不给床被子,哪怕把脚盖上也好啊
在医院里,人们对她的平静和提出的问题无不感到惊讶。他们并不理解,她不能接受在他们看来是显而易见的事实——托利亚已经不在活着的人们中间。她对儿子的感情,是那么强烈,以致使一切得以发生的力量,都对她那种以为他依然活着的感觉无能为力。
她已经失去理智,但谁也没有看出这一点。她终于找到了托利亚。有如母猫找到了自己死去的小猫,舔它,为它感到高兴。
她的心灵还将经受长期的痛苦,直至几年,甚至几十年,石块复石块,慢慢地她也将为自己建起一座坟茔,在自己身上产生永恒的失落感,她才会在使一切得以发生的力量面前屈服顺从。
劳动营的战士结束工作离去了。太阳也打算落山,坟堆上胶合板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四周只剩下柳德米拉孤单的身影。
她想,得把托利亚的死讯通知亲人们,通知在劳改营的他的父亲。一定得通知父亲。通知他的亲生父亲。手术前托利亚想到了什么?怎么喂他吃东西,使小匙?他是否侧身或仰面哪怕稍许睡了一会儿?他喜欢喝柠檬水和糖水。他现在是怎么躺的,给他理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