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营里,卡佳感到特别可怕,并且想,营长酗酒不是为了取乐,而是想减轻无法忍受的恐怖不安,忘记自己玻璃似的脆弱。
而现在她坐在孤褛的砖堆上,不知为什么并没有感到恐惧,却想着自己战前童话般美好的生活。
被围楼房里的人特别坚定有力,正是他们这种自信使她平静下来。著名医生、轧钢车间吃苦耐劳的工人、裁剪贵重呢子的剪裁师、消防队员、在黑板前讲课的老教师们,都具有这种令人敬佩的自信心。
战前,卡佳觉得她应该经受苦难的生活。她曾把乘坐公共汽车的女友或熟人都视为挥霍者。从低级餐馆里出来的人在她眼里都是些特殊人物。有时,她跟随那些从地铁“达里亚尔”或是“捷列克”站拥出的人群,留心听他们的谈话。从学校一回到家,她便激动地对母亲说:“你知道吗,今天出了什么事,一个女孩请我喝了果汁汽水,是天然果汁,有股真正的黑穗醋栗味!”
她们靠母亲四百卢布的薪水过日子,再扣除所得税和文化税,扣除公债,所余的这些钱她们是很难安排收支计划的。新鲜东西她们不买,旧衣服缝缝补补,打扫住宅公用地方的扫院子女工玛鲁夏的报酬她们不分摊,只要轮到该她们打扫的日子,她们就自己动手。卡佳擦地板,倒脏桶。牛奶她们不从卖牛奶女人那里买,而到排着长队的国营商店去买。但这样她们一个月也只能节省六个卢布。当国营商店没有牛奶时,卡佳的母亲就晚上去市场,那里卖牛奶女人急着收摊,牛奶价钱比白天便宜些,不过也几乎同国营商店一个价。她们从不乘公共汽车,这实在太贵。如果需要去很远的地方,她们就乘电车。卡佳从不上理发店,都是妈妈给她剪头发。她们当然自己洗衣服。她们点盏很暗的小灯,
她毕竟稍许习惯了轰炸和弹片的呼啸声,并不显得那么惊慌失措。可是当她感到男人们那令人难堪的专注的目光正盯着自己的时候,原先曾经出现过的感觉重新使她不知所措。
昨天傍晚,通信兵姑娘们就怜惜地对她说:
“哦,到那边简直让你可怕死了!”
夜晚,通信员把她领到团部。那里已经明显感到敌人的临近和生命的脆弱。人们一个个显得那么的不坚韧,他们刚才还在吃东西,一会儿就不在人世了。
团长难过地摇摇头说:
“难道可以把孩子们派去打仗吗?”
然后他说:
“别害怕,亲爱的,如果有什么不该发生的事,直接通过无线电报话机向我报告。”
他说这番话时声音是那么的和善和亲切,使卡佳好不容易才忍住泪水。
然后另一个通信员把她领到营部。那里正在放留声机,红头发的营长请卡佳喝酒,请她随着唱片里的《中国小夜曲》和他一起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