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克雷莫夫脱掉靴子,躺下时,斯皮里多诺夫问:“呶,怎么样,舒适吗?”
他摸了摸克雷莫夫的头,笑
格鲁吉亚人警卫把一只磨破皮的手伸给克雷莫夫看。
“我把一个朋友刨了出来。沃罗比约夫。谢廖扎。”
他那双黑眼睛突然明亮起来,喘着气说,那样子就像在刺耳地大叫:“我爱他胜过爱自己的兄弟。”
而白头发守夜老头喝醉了酒,满头大汗,死缠着党委书记尼古拉耶夫:“不,你最好听我说。马库拉泽说什么他爱谢廖什卡。沃罗比约夫胜过亲兄弟,你听听!你知道,我在煤矿干过活,东家对我多尊敬,多爱。跟我一块喝酒,我给他唱歌。他直截了当对我说,‘你代替了我的兄弟,虽说是一名普通矿工。’我们一块聊天,一块吃饭。”
“是格鲁吉亚人?”尼古拉耶夫问。
闲荡的人在唱歌。
另一个黑头发老头一本正经地皱起双眉,听着这支歌唱爱情和爱情痛苦的歌。
想必,听着这支歌人人变得心旷神怡,这神奇而又痛苦的时刻多么美好,此刻,它把厂长、战地面包房的驭手、守夜老头和警卫连在了一起,它把卡尔梅克人、俄罗斯人和格鲁吉亚人连在了一起。
守夜老头刚唱完这支情歌,黑头发老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开始慢条斯理地唱起来,既嗓子不好,又五音不全:“我们要摒弃旧世界,与旧社会彻底决裂……”
中央派来的厂党委书记尼古拉耶夫摇头晃脑笑起来,斯皮里多诺夫也摇晃着脑袋笑了起来。
“干吗非要是格鲁吉亚人,沃斯克列先斯基先生是所有矿工的主人。你难道搞得清楚,他是多么尊敬我。他有百万资产,你明白那是什么人吗?”
尼古拉耶夫与克雷莫夫互相使眼色,滑稽地挤眉弄眼,摇摇头。
“好家伙,”尼古拉耶夫说,“这可是千真万确。活到老,学到“那就学吧。”老头说,没察觉对他的嘲笑。
真是个奇怪的夜晚Q当人们离去时,已是深夜。斯皮里多诺夫对克雷莫夫说:“尼古拉,您别拿着军大衣,我不放您走,就在我这里过夜吧。”
他一面不慌不忙给克雷莫夫铺床,一面想,怎么铺呢,有被子、棉袄、雨布。克雷莫夫走出避弹所,站在黑暗中,望一眼颤动着的火苗,重新往下走,斯皮里多诺夫还在替他铺床。
克雷莫夫冷笑着问斯皮里多诺夫:
“老头从前是个孟什维克吧,啊?”
斯皮里多诺夫对安德烈耶夫很了解,当然原本会把一切告诉克雷莫夫,但又怕尼古拉耶夫听见,于是一瞬间朴素的兄弟情谊便消失殆尽,他大喝一声,打断歌声:“帕维尔。安德烈耶维奇,你唱得离谱啦!”
安德烈耶夫顿时默不作声地望着,然后说:
“我以为是对的哩。老糊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