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拉姆在房间里踱起步来,突然在窗前停下,望着院子说:“彼得。拉夫连季耶维奇,也许写封悔过信更好些?总比当众打自己的嘴巴好受些。”
“不,我以为您应该发个言。昨天我同斯韦钦谈过,他向我暗示,那边,”他含含糊糊地向门楣上方指了指,“想要的是您的发言,而不是写悔过信。”
斯特拉姆陡然向他转过身来,说:
“我戒不发言,也不写悔过信。”
索科洛夫像精神病医生对待病人那样以耐心的语气说:“维克托。帕夫洛维奇,从您现在的处境来看,沉默就意味着自取灭亡,强加在您头上的是政治罪名。”
走廊里空无一人,便匆匆忙忙地低着头走过去,要是什么地方的门突然打开,他的心会马上缩紧的。
终于走进了实验室,他气喘吁吁,像一个在炮火横飞的战场上跑向自己战壕的士兵。有一次,萨沃斯季亚诺夫到房间里来找他,对他说:“维克托。帕夫洛维奇,我请求您,我们大家都请求您,写一封悔过信吧,承认错误吧,我向您保证,这会有用的。您好好想想,您正面临着一项巨大的,不谦虚地说,是一项伟大的工作,我们科学界的有生力量都满怀希望地望着您,在这种时候,突然间一切都得停顿下来。写一封悔过信,承认自己的错误吧。”
“叫我悔什么过,错在哪里?”斯特拉姆说。
“唉呀,还不是都一样,要知道,大家都是这么做的——文学界,科学界,党的领袖们,就在您所喜欢的音乐界,肖斯塔科维奇也承认了错误,也在写悔过信,悔过之后,满不在乎地继续工作。”
“可是我究竟应该悔什么过,向谁悔过?”
“您明白我最苦恼的是什么吗?”斯特拉姆说,“为什么在举国欢庆胜利的日子里我却遇上这些事呢?也许某个狗杂种会说我看到苏维埃政权末日来临,就公开跳出来反对列宁主义原则。说我是莫里兹?,喜欢揭人短处。”
“我听到过这种意见。”索科洛夫说
“写给所委会,写给党中央。这并不重要,写给哪儿都行。重要的是您悔过。随便写点什么,譬如:‘我承认自己的过错,曲解了有些东西,愿意改正,意识到了’,就这么写,您要知道,已经有了固定格式。主要的是这样做有用,向来如此!”
萨沃斯季亚诺夫那双快乐的、总是充满着笑意的眼睛变得严肃起来,似乎连眼睛的颜色也与往日不同。
“谢谢,谢谢,我亲爱的,”斯特拉姆说,“您的友谊令我感动,过了一个小时,索科洛夫对他说:“维克托。帕夫洛维奇,下周学术委员会召开扩大会议,我认为您应该在会上发言。”
“谈什么问题呢?”斯特拉姆问道。
“我觉得您应该作些解释,简言之,就是承认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