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塔格颓然坐到一张椅子上,望着那个女人。此刻,她双目轻阖,他伸出手,感觉到她呼出的暖暖的呼吸。
“米尔德里德。”他终于喃喃道。
我们的人口太多了,他心想。我们有几亿人,这个数字太大了,人人漠不相识。陌生人跑来侵犯你,陌生人跑来剖开你的心,陌生人跑来抽你的血。老天,这些人是什么人?我这辈子从没见过他们!
半小时过去。
这个女人体内的血液是新鲜的,而新血似乎对她产生了脱胎换骨的作用。她面颊晕红,双唇充满了血色,看起来柔软而松弛。她体内流动的是别人的血。但愿也换上别人的皮肉、脑子和记忆。但愿他们也能把她的脑子一块儿取出,送到干洗店、掏空口袋,蒸气干洗,然后重新装填,明儿早上再送回来。但愿……
,砰砰敲个几千下,脑子就干脆放弃了,干脆撒手。”
“住口!”蒙塔格说。
“我只是说说。”操作员说。
“你们弄好了没?”蒙塔格说。
他俩关上机器。“弄好了。”他的愤怒甚至影响不了他们。他们叼着香烟,缕缕烟雾缭绕在他们的鼻子周围,钻入眼睛,他们眼睛既不眨也不眯一下。“总共五十块。”
他起身拉开窗帘,把窗户整个儿打开,让夜晚空气流入室内。此刻是凌晨两点。他在街上遇见克拉莉丝·麦克莱伦,然后进屋,黑暗中踢到小玻璃瓶,这一切当真只是短短一个钟头之前的事?短短一个钟头,但世界已消蚀过又萌生出一个崭新而无色无趣的形态。
笑声掠过月色映照的草坪,自克拉莉丝和她的父母及舅舅住的屋子传来,他们的笑是那么温文而诚挚。尤其,他们的笑声轻松真诚,无一丝忸怩勉强,笑声来
“何妨先告诉我,她会不会有事?”
“当然不会有事。我们已经把所有恶毒的玩意儿统统装进这个箱子里,现在它害不了她了。我说过,把旧玩意儿取出来,装进新东西,就没事啦。”
“你俩都不是医生。急诊医院为什么不派个医生来?”
“咄!”操作员嘴上的香烟颤动,“这种病例我们一个晚上接九十件。打从几年前开始,病例数量太多,我们就设计了这种特殊机器。当然,胃镜这玩意儿是新发明的,其余都算是老古董。这种病例不需要医生;只需要两个打杂的,花上半个钟头就解决了问题。噢……”他起步走向房门,“我们得走了。这旧耳机刚收到另一通急救电话。又有个人吞了一整瓶安眠药。要是还有需要,只管打电话。让她保持安静。我们给了她一剂镇静剂。她醒来之后会觉得饿。再见啦。”
说完,这两个抿嘴叼烟的男子,两个眼如非洲毒蛇的男子,拎起他们的机器和导管,那一箱液态忧郁和深暗稠浓的无名物质,悠哉游哉步出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