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映照大地的夜晚,老头儿都会持续不断这样说着,说着,一点一滴,片片段段说着。到最后他的脑子会满溢,他将不再是蒙塔格,这是老头儿跟他说的,保证的,允诺的。他将是蒙塔格兼费伯,水火同源,将来有一天,待一切无声交混、闷烧、融合之后,将不再有水有火,只有醇酒。从两个各别而相斥的物体,产生第三个物体。而有一天,他会回顾往日的那个傻瓜,了解那个傻瓜。即使此刻,他已可以感觉到这漫漫旅途正起步,启程,渐渐离开他原本的自我。
聆听甲壳虫的嗡吟、困倦的蚊吟声和老头儿的喃喃低语,感觉真好;老头儿先是斥责他,之后,到了深夜,他步出热烘烘的地铁车站,走向消防队的世界,老头儿又安慰他。
“可怜啊,蒙塔格,可怜啊。别跟他们争论,唠叨不休;你自己前不久还跟他们一样啊。他们自信会永续不绝。但是他们不会的,他们并不知道这世界只不过是太空中一个燃烧着美丽火焰的巨大陨星,总有一天它会遭撞击。他们只看见火焰,漂亮的火景,跟你原先的看法一样。
“蒙塔格,我们这些窝在家里,害怕、照料一身弱不禁风的老骨头的老头子,无权批评,然而你差点儿一开始就搞砸了事情。要小心!我在你身边,记住这一点。我了解那是怎么发生的。我必须承认你盲目的发怒鼓舞了我。噢,我觉得自己好年轻!不过,现在——我要你觉得自己苍老,我希望我的怯懦今晚能感染你一些。往后这几个钟头,等你见到比提队长之后,我要你对他小心翼翼,让我替你听他说什么,让我来感觉状况。生存是我们的饭票,别去想那些个可怜愚昧的女人……”
“我看,我大概使得她们多年来从未这么不快乐过,”蒙塔格说,“看见菲尔普斯太太哭,我好吃惊。也许她们是对的,也许不去面对问题,以享乐来逃避是最好的做法。我说不上来。我感到愧疚……”
“不,千万不可……要是没有战争,世界是和平的,我会说,行,去享乐!可是,蒙塔格,你千万不可以再回头做个区区消防员。这世界整个出了毛病。”
蒙塔格冒汗。
“蒙塔格,你听见了吗?”
“我的脚,”蒙塔格说,“我移不动脚。我觉得自己蠢极了,我的脚不肯动!”
“听着。放轻松,”老头儿温和地说,“我知道,我知道。你害怕犯错。别怕。人可以从错误中学到教训。老弟,我年轻时硬是跟人卖弄自己的无知。他们用棍子修理我。到了四十岁,我驽钝的工具已经磨得又尖又利。要是你掩饰自己的无知,没有人会修理你,你永远学不到教训。好了,抬起脚,走进消防队!我俩是双胞胎,我们不再孤单,我们不是个别坐在不同的起居室里,彼此没有联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