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下于心亮的命案以后的那个把月还算平静,老黄闲了下来,但没往笔架山上去。要理发或者刮胡须,他另找一家店面,手艺也说得过去。他害怕见到小于。
十二月底的某天,接到一个老头举报,说有人在卖假证。问是什么假证,那老头说,蛮奇怪的,我带得有一本样品。说着他从一个塑料袋里掏出一个红皮本。老黄把红皮本拿过来,封面有几个烫金字。上面一行呈弧形排列,字体稍小,狭长: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特赦办;下面垂着五个大几号的宋体字:特别赦免证。
都什么乱七八糟?老黄被搞懵了。这连假证也够不上
号,想必司机都看见了。要是我长了头发,那还好点,但我偏偏刚刮的青头皮,帽子又弄丢了。当时我心里很乱,觉得还是不留活口为好。我叫他停车,拿刀在他脖子上抹一下,他就死了。皮绊没杀人,人是我杀的。
然后呢?
司机的帽子和我那顶差不多。我拿过来看看,真他妈是完全一样的,很高兴,就罩在自己头上。哑巴给我刮的青头皮,然后给我买了帽子。要是我丢了帽子,她说不定会怪我。
原来是这样。老黄心里暗自揣度,是不是小于给钢渣买了帽子以后,觉得不错,回头又买了一顶一模一样的?给情人和亲哥哥买相同的帽子,是否暗合着小于某种古怪的心思?一刹那,他非常清晰地记起了小于的模样,还有那种期盼眼神。老黄又问,你抢他的那顶帽子呢?钢渣说,洗了,晾竹竿上,还没收。
为什么要洗?
毕竟是死人戴过的,想着有点晦气,洗衣服时就顺便洗了。
话问完,老黄转身要出去,钢渣却把他叫住。这个粗糙的家伙突然声调柔和地问,老哥,现在离过年还有多久?老黄掐指算算,告诉他说,两个多月。想到过年了?你放心,搭帮审判程序有一大堆,你能挨过这个年。钢渣认真地说,老哥,能不能帮我一个忙?老黄犹豫了一会儿,说,你先说什么事。
我答应哑巴,年三十那天晚上和她一起过。但你晓得,我去不了了。他妈的,我答应过她。到时候你能不能买点讨女人喜欢的东西,替我去看她一眼?就在她店子里。这个女人有点缺心眼,那一晚要是不见我去,急得疯掉了也不一定。
老黄看着钢渣,好久拿不定主意。最后他说,到时再看吧。
技术鉴定科的人事后说,那炸弹内部构造非常精巧,专家水平,但引爆装置的导线并没有接好,就像地雷没有挂弦,只能拿来吓吓小孩。老黄即便不捏死钢渣的手,炸弹照样点不燃。领导知道以后不以为然,说当时老黄可不知道那炸弹竟是个哑巴。老黄听得一肚子晦气,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折扣。既然做出了英勇行径,他自然希望那时那地,险情是足斤足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