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一辆车,快得多,也稳得多。仁桢偎着父亲,渐渐有些发困。高门小户,华灯初上。在她眼里,那繁星般的灯火,撩乱了,连缀起来,如同昏黄的曲线,在她眼前荡漾,若隐若现。转过一处街角,光线忽而亮了,像是锋利的刀,将黑夜切割了开来。
昏沉中,她问,爹,我们去哪儿?明焕直视前方,轻轻说,看戏。
待车停下来了,仁桢依稀间睁开了眼睛,发觉面前并不是熟悉的“容声”大舞台。一股湿霉气扑面而来。待清晰了些,看到阔大的门廊轮廓阴沉。四周笼罩在夜色里,间或有一两声凄黯的鸟鸣。她突然惊醒了,并不怕,只是隐隐有些不安。看看父亲,神情也被夜模糊了,不见一些究竟。父亲下了车,她也跟着走下去。
她跟着父亲登上台阶。脚踩到了石阶上的青苔,险些滑倒。她的目力似乎渐渐适应了黑暗,打量出面前是个大而旧的建筑。父亲拍一拍门环。过了一会儿,有人应门。大门吱呀地开了一条缝隙,有光流泻出来。光恰斜斜打在了门
已脱去了孩子相。而眼睛中倏然而生的,是他所未知的东西。他心里一阵发空,嘴巴动一动,说,走吧。
父女两个进了城,暮色苍茫。他们在老城墙根儿的一个豆腐脑摊子坐下来。原本是要收摊儿了。摊主是对夫妇,看这一老一少,坐定了,并未有要离开的意思。大人说,两碗豆腐脑,葱花,腌白菜末,多香油少辣。小的没有说话,只是端坐着,形容是让他们喜爱的,神色却戚然。女的悄悄说,你看这孩子穿的衣裳,料子真好,怎么这么素?男的说,开门做生意,管这些干嘛呢?女的就又问,你说,她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还是城东书寓的小先生呢?男的便说,闭嘴。
豆腐脑上来,两个人默默地吃。吃着吃着,仁桢拈起小勺,舀了一勺辣子,搁进碗里。吃了一口,再吃一口,终于辣得合不上嘴。汗也淌下来了。父亲摇一摇头,唉,跟这儿发什么狠。
就跟摊主说重新上一碗。
新的上来了,仁桢却不吃了。她说,爹,我不想回家。
明焕听了,愣一愣,半晌才出了声,咱不回去。
父女两个坐着人力车。车夫是个身形长大的中年人,拉得并不快,又似乎不很熟悉路。每到一个路口,总有些犹犹豫豫的。终于在一处停下来,鞠一躬说,这位先生,实在对不住,你这地儿我真是没去过。要不请您换辆车,这车钱我不收了。
明焕并无怨言,只是说,兄弟,干这行不久吧。
车夫叹口气说,谁说不是呢!搁以前我也是个坐车的,跑反把家给跑没了。孩子丢了,老婆疯了。我现在拉车,就图流个畅快汗。累饱了,晚上啥也来不及想,睡个踏实觉。
明焕塞给他一块大洋。他推托了一番,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