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仁桢走进父亲房间。明焕正坐在书桌前,就着灯光,手执着本《长生殿》工尺谱,另只手放在桌上。食指与中指,轮番敲击桌面,打着节拍。
仁桢轻轻唤声,爹。
明焕抬抬眼睛,看看她,说,今天下学晚啊。
说完又低下头去。因为老花,他便将手上书拿得格外远些。仁桢觉得爹真老。她想想,今日言秋凰与自己见面,竟无句提到他。心里莫名地有些黯然。眼前这个男人,穿件鱼白色短绸褂子,肩头却有块触目黄。是去年在箱子里放旧,生霉。洗都没有洗,就上身。慧容去世后,他生活便少人打理。因为避忌,他甚至不让四房女仆近身。形容上,竟比以往更落拓些。
爹。仁桢喃喃地说,想娘。
满,们便读不到这好句。“家国不幸诗家幸。”看是,“诗家不幸今人幸。”十年前,荀慧生荀先生将这阕词改出剧,天津公演时,邀同台。那时只觉事事是老玩意儿好,看不上新剧。以后再想唱,怕是也唱不动。
仁桢见言小姐搛起块龙须酥,轻放进口唇之间,吃相十分优雅。不施粉黛,脸色现出透明白。但却也看得见她嘴角错综纹路,随她唇齿间翕动,愈发清晰。
仁桢便问,你唱戏时候,是将自己当作自己呢,还是当作戏中人?
言秋凰从怀里掏出手帕,在唇上按按,沉默下,才说,当成自己自然不行,入不戏。可也不能全当成戏中人。唱出,便是戏里世人苦。唱上十出,便要疯魔。
言秋凰说完这些,看着她,似乎十分入神,说,桢小姐真是长大。初见你时,还是个小孩子。如今长成大姑娘,眉眼倒像另个人。
听到这里,明焕放下书,很认真地看着自己小女儿。半晌,才说,桢儿,爹近来可是疏忽你?
仁桢摇摇头,说,不,爹疏忽是自己。
明焕叹口气,说,爹把年纪,什疏不疏忽。你好好读书。你好,爹就好。
许久,仁桢终于鼓足勇气,说,爹,往后桢儿要是嫁人。您怎办,可会再寻个人起过?
明焕站起来,在书桌前踱几步,严肃眉目突然舒展,笑,说,那得看桢儿可嫁得掉,若没有人要,还不得跟着爹过下去。
仁桢心里轻颤,喃喃道,你说是谁?
言秋凰犹豫下,说,那年见你,是二小姐陪着。虽未说上话,却已看出她不凡。
她压低声音道,要说你们家,心里头最敬,是你这个姐姐。
仁桢眼睛闪烁,旋即熄灭。她听到自己,用清冷口气说,二姐并不喜欢你。
言秋凰只微微笑道,个唱戏人,还能指望人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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