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到一家小宾馆的账台,李白出示身份证。由于阳痿这个词喊得太响,服务员看了他一眼。周安娜的房间在二楼,一口立柜,一张硬板双人床,一张旧课桌,窗外就是一幢石库门洋房,距离不过五米,越过老虎天窗可以看到F学院的教学楼。出事以后她就躲在这里,还算干净,没有可疑的气味和不洁的痕迹。李白踢了拖鞋往床上一躺,周安娜坐在书桌上。
“很显然这是你常来的地方。每次都是这里?”李白说,“居然没有被查房。”
“我去的酒店要比这高档,倒是和阿波来过这里。”
李白忽然问不下去了,他望着她,关于她,汽车上嚼泡泡糖的她,舞台上吹笛子的她,风雨中的她,席子上的她,多重印象叠加在一起,每一个都很有说服力,拼在一起却失去了维度。那时候她说过,脑瘤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每长一毫米就会让她变身一次,等到它被切除,又会彻底改变她。最终结局只有天知道。有时候,我希望这颗瘤长在我脑子里。我希望自己睡几十个女生(男生也可,如果都像阿波那样的),往脑子里打一管麻药然后被剁碎了扔大街上去。李白伸出手,隔着两米远,抚摸周安娜头颅中的瘤。
“它怎么样了,还好吗?”
,“没想到咱们还能再见面。”
“咱们住得不远,总能见面。办喜酒搞不好都在同一个饭馆,太子大酒店。”
“不要学我说话。”
“发自内心的,就这么说话了。”周安娜伸出手,摸了摸李白散乱的长发,“好吧,是学你,这种语调让我觉得平静。以前我还挺讨厌你这么讲话的。”
李白嗅到了永别的气息。他费解地望着她,从明星少女一路走来,在某一天,她终于使用了李白的方式讲话,但这丝毫不能让他信服。因为时光的漫长略为超出记忆的限度,因为易怒、沮丧、忽远忽近,你变成一台调焦失灵的相机,无法准确讲述,甚至连她的基本轮廓都变成旧时代矫情的柔光。说到矫情,有多少人都在矫情地憎恨着矫情,仿佛那道柔光曾经在旧时代鸡*过他们,不,应该说,被庞大的带着柔光的旧时代鸡*了。
“下个星期动手术,华山医院。它长大了,手术死亡的可能性,现在是十分之一。”周安娜说,“必须摘除了,它让我变疯。费奖说我应该z.sha,我决定试试,十分之一的z.sha。”
“十分之九会
“说说那些男生吧。能说吗?”李白问。
“说。”
“你最喜欢哪个?”
“毫无疑问是阿波,就是丁波。和你一样,也爱写点诗,写得很矫情。有一次我讲了出来,很伤他自尊,从此诗也不写了,炮也不打了。”
“你要永远记住一件事,我不写诗。”李白说,“简直是冒着阳痿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