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子一扭身上了车。
总有一个时刻,溺水者放弃了挣扎,决定不再渴望明天。出于疲惫和灰心,他们任凭大水淹没头顶,肆意入侵。光荣和理想遥不可及,余生只剩眼前一刻。水面上咕噜冒出一串气泡,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要是
“走吧。”桔子拿起包,径直走了出去。
这几天她一直想起徐天,和他锄头似的眼神。这眼神浮浮沉沉,让她心浮气躁。他一直没打电话,违反了他之前的交代。桔子心里有怨,但不能讲。她不知道徐天想干什么,更重要的是她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她的生活是条奔涌向前的小河,徐天是那水里的石头。
“你饿吗?”出了门徐天问。
“不饿。”桔子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因为热,空气有了很大的重量,像看不见的监狱,将地面万物牢牢掼在原地。知了拼命喊:饿啊,饿啊。白光把什么都刺穿了,桔子睁不开眼睛。
“行。”王麦笑眯眯了。
接着他们聊起书,王麦嫉妒陈木,买得到又看得懂原版书。陈木嫉妒王麦,如今在她的年龄能看到的书可比自己当年多多了。
他们聊起王麦未曾见过的八九十年代北京,聊起王麦未曾经历过的饥饿,萧索,热烈和愤怒。陈木意识到,他们的年轻岁月如此不同。他在这些讲述中重新经历了一遍。茶雾之上王麦的脸庞,仿佛那些岁月里随处可见的一个无忧无虑姑娘。
将近一点,两人聊净了,也喝困了。陈木打电话叫了辆小电车,把王麦送回房间,自己倒头便睡。
第二天于山发现,王麦开始对陈木称“你”,而不是“您”了。
词儿倒像老人—留过洋。
“您还会写诗,题在画上,字儿也好。”王麦使劲儿搜集。
我还出过诗集呢。陈木心想。但这个他更不想提,这事儿是个污点。不知道为什么,他在王麦面前开始审视自己。
“喝吧。”陈木指示王麦,可以喝了。
王麦乖乖喝一口,装模作样滚了滚舌头。
“那去我那儿坐一会儿。”
徐天伸手拦了一辆车,拉开车门。
桔子低头不动。
徐天跨回一步,拉起桔子的手,按住手心。两人都低着头,紧握的手里沁出汗来。
师傅回头喊:“走不走?”
八—2
徐天突然出现在公司,不声不响站在桔子旁边,把她吓一跳。几分钟之前她还想起他。
“这是于总的侄子,徐天,来公司看看。”桔子给大家介绍。
“我来接你下班。”徐天说。“几点下班?”
桔子看看表,三点多。
“怎么样?算好茶吗?”陈木憋着笑。
“我喝不出来!”王麦放弃了,苦着脸一扔肩膀,气哼哼。
“嫌苦吗?”
“不苦,挺香的。”
“那就行。不用喝出别的,喝出香就够了。”陈木宽慰道。